我是一只好阿羽

【姬祁】好梦如旧(一)

基层民警姬x中医研究生祁

一个普通(穷)人的故事,又名贫穷使我单身,单身让我快乐。

向一直奋战在一线的工作人员致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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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.

上个冬季的寒冷还没来得及过去,新一年的春天便迫不及待地到来了。

医院门口的草坪被北风修剪得灰暗光秃,梧桐树的枯枝上只剩下黑色的鸟窝,几只觅食的喜鹊落在人行道路的水泥地面上,瞧见有人走近,又拍着翅膀叽叽喳喳地飞远了。

姬别情走进门诊部大楼,他身穿一件深灰毛呢风衣,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,下半张脸被口罩遮住,上半张脸又被口罩上的墨镜掩去三分之二,仿佛一个隐匿于攘攘人潮中的明星大腕,画风和大厅里焦急忙碌的人群格格不入。

导诊台的护士刚从七八个患者的包围中脱身,镜片后的眼眶下浮着两个清晰的黑眼圈,她抬手正了正被挤得有点儿移位的口罩,然后转向姬别情:“挂哪科的号?”

“不挂号,我找人。”姬别情上身微微前倾,包裹在黑色皮手套里的手指轻扣导诊台的理石台面,“祁进,前两天刚从S市过来支援的。”

“是有这么支队伍……稍等。”护士坐回到电脑屏幕前,双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打着字,“您是?”

“我是——”轻扣的手指停住,姬别情顿了顿,努力思索一个准确形容他们关系的词语。

可这太难了——他们相互扶持着走过了十五年,仿佛两颗比邻而生的树,看似若即若离互不相扰,土壤里的根系却早在不知不觉间死死缠绕在一起,稍一牵扯就是锥心的不忍与疼痛。

护士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,又问了一遍:“请问您是?”

姬别情在护士审视的目光里尴尬地轻咳一声,欲盖弥彰般推了推墨镜,低声回答:“我是他哥。”

 

我是你哥。

十五年前,他对祁进这么说,十岁的祁进在两家父母的葬礼上停止了哭泣,死死攥着他的手,很久没有放开。

十五年后,他也对祁进这么说,二十五岁的祁进眼里闪过狼狈和慌乱,十指在他肩膀上掐出淤红的痕迹,又手慌脚乱地匆匆松开。

他用这四个字,开启了一场相濡以沫的温暖,又用这四个字,结束了一场旷日持久的纠缠。

 

02.

姬别情十八岁那年,高考分数刷新了平时成绩的最高纪录,意料之外地拿到了警校录取通知书。他父母高兴得宛如范进中举,邀上另一家相交多年的朋友,一起去Y省自驾游。

那场车祸便发生在Y省的盘山道上——姬别情抱着祁进坐在车里昏昏欲睡,醒来后便躺在医院里,一条腿和一条胳膊钉着钢板,外面裹上厚厚的石膏。十岁的祁进坐在病床边,头上缠着纱布,手里捧着一张责任鉴定书,磕磕绊绊念给他听。

少年的声调绵软干净,还带着不易觉察的抽噎。姬别情面无表情地盯着病房雪白的天花板,头脑浑噩,思绪恍惚,直到祁进把满满三页纸的文字念完,他才只记住了八个字——

碰撞,自燃,超载,主责。

父母葬礼上,事故的另一方家属堵在祁进家门口讨说法。姬别情冲进门去,一拳一个把人打趴在地,挡在祁进身前大喊:“等保险公司赔完,不够的钱我付,你们有事冲我来,别动他!”

闹事的人骂骂咧咧离开了,姬别情蹲下身,拇指揉着祁进脸上的淤青,轻声问他:“疼吗?”

祁进使劲摇头,摇着摇着就哭出声来,刚才挨打的时候他一声不吭,姬别情一句话就让他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,“他们都说……没人要我了……”

“别听他们胡说,你还有我呢。”姬别情左右开弓捏他的脸颊,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,“我是你哥,我要你。”

 

03.

我是你哥,我要你——

祁进透过飞机窗口厚实狭窄的玻璃,望向机场上一碧如洗的天空。

手机握在掌心,指尖在屏幕上状似无意地滑动着,屏幕亮了又暗、暗了又亮,却始终停留在锁屏界面,没有打开。

他不用去看,就知道手机里密密麻麻的祝福铺天盖地般冲刷着屏幕,有师长、有同学、有患者,还有一些在媒体上得知他们学校支援疫区消息的陌生人。

可唯独那个人的信息,一条都没有。

祁进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,塞进背包,将身体陷入飞机座椅里,闭上了眼睛。

他用一个晚上的时间,将十五年的情思期许作为赌注,搏余生一场缱绻欢欣天长地久。

然后从那一刻开始,他输得干脆彻底,连带着他的爱情,也完全结束了。

这么说不够严谨——职业习惯让他忍不住在心底默默纠正。

那根本算不上爱情,只是他呕心沥血的一场独角戏。

他愿意在戏里承受煎熬和痛苦,也愿意表现执着和隐忍,却唯独不愿去假设,如果戏中的另一个主角从来不曾带有同样的心意,这部戏该如何收场落幕。

直到乍然间分崩离析曲终人散,独留他一人站在舞台中央,他才无措又自嘲地道上一句,愿赌服输。

 

04.

姬别情念大学时,从家乡带走了祁进。

故乡的房子被卖去还债,平时走动的亲戚消失得一干二净。人情冷暖,世态炎凉,喧嚣红尘倏然静寂,只剩下他们两个跌跌撞撞地走在人生的旅途上,狼狈笨拙地相依为命。

姬别情跟校领导打了份请示,让祁进住在学校宿舍。他平时打三份工,中午去祁进的学校送饭,晚课后再去教务处打杂,一日三餐不是清汤面条就是鸡蛋灌饼不加鸡蛋,期末成绩却出乎意料地好,一度被传为全校典范。

“穷且益坚,不坠青云之志。”室友学着院长在感动校园十大人物表彰大会上的讲话神态,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小姬同学,再接再厉。”

“青云之志能当饭吃?”姬别情坐在书桌前头也不抬,笔下一打奖学金助学金申请资料,“别打扰老子脱贫攻坚。”

祁进抱着一盆刚洗好的衣服挤开宿舍门,见到姬别情先喊了声“哥回来了?”然后朝后抬脚一踢把门关上,蹬蹬瞪跑去阳台晒衣服。

路过书桌时,姬别情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,剜了他一眼,沉声道:“快考试了,洗什么衣服,给我看书去!”

祁进抿了抿嘴唇,似乎想说什么,可姬别情冷下脸的时候目光锐利,连带着五官线条都变得冷冽威严,他向来顶不住姬别情这一眼,话到嘴边整个人先怂了,只能小声嘟囔着“哦……”

室友在一旁打抱不平:“你弟多懂事,你还说人家,我媳妇能有他一半贤惠就好了!”

姬别情夺过祁进手里的洗衣盆,毫不留情地指出:“那她肯定看不上你。”

室友炸毛:“看不上我还能看上你?”

姬别情不由望向宿舍一角打开书包找课本的祁进,少年的身量开始抽长,挺拔笔直得宛如一株细柳,黑如鸦羽的发顶泛出一个细腻柔软的漩涡,白皙颀长的颈部在白炽灯下反射出柔和的光。

他端着洗衣盆走向阳台,背影趾高气扬,骄傲得仿佛中了头彩:“当然看得上!”

 

05.

大学毕业那年,出身好有背景的同学都被招录到理想的城市,名额轮到姬别情时,只剩下了省外的四线小城。姬别情自己倒无所谓,可祁进要中考了,学籍不能跟着他走,于是他一咬牙,干脆放弃正式编制,直接在本地考了个辅警。

上班第一个月,他工资三千七百六十二元整,扣掉房租水电伙食费,还剩三百五十四块六。姬别情把手里的纸币硬币数了又数,心疼得仿佛留不住初恋的前男友,最后决定他卧室里坏掉的窗玻璃不换了,全给祁进买高一开学的书。

祁进堵在大门口,说什么都不让他去书店,抱着他的胳膊把人往楼下修门窗的地方拖。姬别情抬起空着的那只手,对着他脑门儿就是一个暴栗,“大人的事你别管!”

祁进没松手,强着脖子跟他顶:“我不是小孩子了!”

姬别情嗤笑一声,一招小擒拿直接把人打包带走:“啥时候未成年人保护法管不着你,再跟我讨论大人小孩的问题吧。”

他们在公交车站等车,盛夏的阳光毫不留情地泼洒下来,蒸腾着柏油路面,夏蝉不知躲在哪棵树上叫个不停,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车站旁,空调排出的热风和闷热的空气搅在一起,吹得人异常烦闷。

姬别情抬手擦去脸上的汗水,朝轿车的方向甩了甩:“有车了不起吗?腐朽的特权阶级!”

祁进攥着洗得发白的T恤下摆,垂着头声音低落:“哥……都是我不好,要是没有我,你——”

“别瞎说。”姬别情打断他的话,向右移了移把祁进挡在自己的影子里,“你哥我钱途无量,未来的人生必定充满光明。”

车终于来了,车门上贴着一张公交公司的招聘信息,上面写着“学A票,开公交,包吃包住,五险一金,月薪4500起,补贴另算。”

姬别情一下子觉得人生灰暗了许多。

公交车门开启的一刹那,一股浓烈的汽油味道从车厢内散出,一个男人站在车厢中央,手中紧握打火机,脚边倒着两个空油桶,撕心裂肺地高喊:“我实在是没钱了,凭什么还要我还债,你们都该死!”

姬别情在他喊话时从后门溜上车,在话音落下的那一瞬冲到人面前,左手扣住对方手腕向外一拧,右手掰开虎口夺下打火机,然后抬膝直撞对方小腹。纵火者捂着肚子倒在地上,五官扭曲面目狰狞,狠狠瞪着姬别情。姬别情面无表情地抬起脚,把沾满汽油的鞋底踩在他脸上擦了又擦。

祁进:“哥……”

停在车站边的轿车打开门,走下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,似笑非笑地看着姬别情,目光中带着特权阶级独有的犀利与慈祥。

十分钟后,民警赶来了,姬别情指指满车的汽油,又夸张地晃了晃手里的打火机,一脸正气凛然忧国忧民:“伊队,这可是极其严重的危害公共安全性质案件,能记个二等功不?”

腐朽的特权阶级在一旁点头称是:“这小伙子,确实不错。”

姬别情白他一眼:“大叔你谁?”

伊夜向中年男子敬了个礼,然后一巴掌拍向姬别情后脑勺:“什么大叔,叫苏局!”

成为苏无因的徒弟后,姬别情完全领略了特权阶级的风采——从参加遴选转正到调入祁进学校辖区警局,三个月内一气呵成,毫不拖泥带水。

转为正式编制的第一个月,他去人事科领工资条,雪白打印纸上5600四个油墨数字,美好得如同祁进的期末成绩单。

从人事科走出来的那一刻,他神清气爽气宇轩昂,一口气上五楼都不费劲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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