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一只好阿羽

【姬祁】好梦如旧(二)

谢谢阿桑、喧喧以及其他小可爱们的催文 (看我怨念的眼神)

文中一些事例取材于媒体真实报道或亲身见闻,但为了推进情节,事例肯定和实际有差距,请一定不要当真……

总之,向奋战在一线的那些最可爱的人们致敬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06.

“师弟,你还记得老张吗?走廊里撒钱那个。”于睿擎着白板笔,在祁进穿好的防护服背部写下他的名字,“昨晚院长查房时告诉我,他的病好了。”

祁进从头到脚将自己检查一遍,确认穿戴无误后朝于睿点头,示意交班完成。“他本来就只是普通感冒,不过自己吓自己罢了。”

“那天多亏师弟,否则事态不知要严重到什么地步。”于睿打开黄区大门,正要走出去,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下脚步,若有所思道,“师弟那天用的小擒拿,倒不像一般武馆能学到的招式。”

祁进愣了一下,“……跟我哥学的,他是警察。”

“怪不得。”于睿点点头,然后终于忍不住噗的轻笑出声,“只是师弟你这语调……怎么好像得罪过你哥似的。”

祁进摇摇头,低声道了句“没有”掩饰过去。

岂止是得罪,或许姬别情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他了——

祁进认命地想,他原以为这几日的忙碌足够自己冷静下来,可就像被主人刻意冷落的没有包扎过的伤口,一旦不小心触碰,还是会感到钻心的疼痛。

但伤口终会愈合,他也总要学会在没有姬别情的日子里独自走下去,然后在不经意提起那人的时候,用一个幼弟谈论兄长的平常到极致的口吻,在别人面前演一场兄友弟恭的戏。

 

于睿口中的老张生病前是个体面人,有车有房有妻儿有生意。

媒体报道了病毒人传人的消息后,满城谣言四散,人们的心里被未知的恐惧填满,稍有个头疼咳嗽就往医院跑。老张在急诊科排了四小时队也没排上自己,于是将一大把现金撒在走廊,瘫坐在熙熙攘攘的地板上声嘶力竭地喊道:“命都快没了,还要钱干什么!”

人头开始攒动,排队等待的人们脸上写满了惊恐慌张和失落痛苦。

“站起来。”一个医生打扮的人逆着人群走过来,他个子不高,没有防护服,只戴着一层薄薄的口罩。他的眉眼看起来十分年轻,最多是个刚毕业的学生,但那双眼里却蕴含着一种摄人的清冷和锐利,朝人身上一瞧,就压得人心里禁不住一个哆嗦。

老张安静下来,沧桑而布满皱纹的脸上挂着两道泪痕,怔怔看着祁进。

“你在导诊时我曾说过,你只是普通的着凉感冒。”医院保安因为害怕辞职了,他们这些经验不足的学生就和别的科室的医生一起,做起维护秩序和导诊的工作。“现在回家去,煮一锅姜汤,再盖被发汗,一晚就能退烧。”

“你胡说!你们就是不想给我治病!”面对铺天盖地的新闻,常人大多无法分辨真假是非,尤其在被人轻描淡写地指出错误时,往往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对方的思想和目的。祁进的话让老张彻底歇斯底里起来,“凭什么不管我!我明明快要死了!”他抓起走廊座椅旁的灭火器,用力抡过去,可还没到祁进身前,便觉手中一轻,视野里只来得及印下对方白大褂下摆闪过的影子,拿灭火器的那只手臂已经被压在肩背上,整个人被按倒在地一动不能动。

祁进将夺下的灭火器单手放回座椅旁,按住老张的另一只手稳如磐石,“听好,我叫祁进,我为我说过的每一个字负责,如果明天你的体温仍未恢复正常,可以随时找我算账。”他声调平静,语气郑重,给人一种可以信任和倚靠的稳妥,“现在立刻回家。走廊这些人里但凡出现一个阳性患者,你都会被感染。到那时别说是我,医院里的任何一位医生都没有完全的把握治好你。”

老张不再说话。

闻讯赶来的急诊科主任向人群深深鞠了一躬:“我理解你们的心情,可我们也想过年,我们也想回家,我们也是人,不会对病毒有免疫力。”她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声音里的哽咽,“也请你们理解一下我们好吗,我们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,连续十天都没有休息,一个人要完成平时3到5个人的工作量,我们真的尽力了……”

周围躁动的人群终于开始沉默下来。

 

祁进忽然想起高中时,班主任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。

人类的悲喜从来不是相通的。

很多人在被生活毫不留情当头棒喝时,总会觉得世界对自己太不公平,周围那些平白无故过上好日子的人,都他娘的是一群该死的混蛋。

但苦日子谁没过过,一些人自以为的苦日子,却是另一些人做梦都不敢想的生活。

那时姬别情送他上学,从校门口回警局上班的路上,两元钱的空调公交都舍不得坐,非要等一元的普通车。工作日姬别情争着抢着干活加班,局里难吃到爆炸的加班盒饭数年如一日吃得心满意足,下班后再掐好晚自习结束时间,走将近十公里的路去接祁进回家。李俶每月底在厚厚一沓餐费审批单上签字时,都会心情复杂地到姬别情办公室转一圈,生怕局里最勤奋的青年才俊过劳猝死。

高考放榜时,他排名全区第七全校第二,姬别情左手拿着一张成绩单,右手拎着一袋份子钱,心花姹紫嫣红,满脸开遍。

“收好,你开学的生活费,明天存卡里。”姬别情把份子钱塞到他手中,“升学宴我订在下周五晚上六点,警局对面那酒店,找得着不?你那天五点过去看场子,我下班后领局里的人过去。”

他满心满耳都是“升学宴”“酒店”几个字,丝毫没有从千军万马中杀过独木桥的喜悦。“那家酒店太贵了。”他抿紧嘴唇,指甲抠着手中装钱的纸袋,“哥,咱还是别办了吧。”

姬别情恨铁不成钢:“不办哪来的份子钱!”

他继续挣扎:“在家做几个菜也行……”

“就咱家这租来的一亩三分地,哪搁得下局里那群吃货。再说我家进哥儿这么优秀,凭什么不办?”姬别情抬手一挥,指点江山挥斥方遒,“咱不仅要办,更要好好办一场!”

 

升学宴的场地十分讲究,室内布置整洁雅致,窗外视野开阔,可以看到立交桥上往来车辆开着车灯,绵延成一条条明亮璀璨的星河。

姬别情牵着他的手,挨桌敬酒介绍。等敬到年轻人多的一桌时,有人笑着喊道:“活久见,姬哥竟然下血本了!”

另一个人跟着起哄,“就是,我结婚都没舍得这么办——兄弟们,咱今天非得把份子钱喝回来!”

祁进沉默寡言惯了,一向不会应对这种调侃,只能略带尴尬地扯了扯嘴角,站在姬别情身后一言不发。

姬别情一手端着酒杯,一手将他的手掌抓得更紧了些,得意地笑着朗声道:“桌上这些酒全是你们的,不喝完我看谁敢走!”

祁进低下头,盯着他们交叠的掌心,想起小时候父亲带他参加过的一场婚礼,新郎也是这样牵着新娘的手,得意而灿烂地笑着,眼里盛满春水般的温柔与爱意。

一旁的主持人问道:你是否愿意爱他、尊重他,胜过爱你自己,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、富有或贫穷,始终不离不弃?

我愿意啊。

他反握住兄长温热的掌心,一遍又一遍地想着。

这个人那么好,我怎么会不愿意。

 

 

07.

姬别情将警车停在路边,拍了张周围建筑的照片发到医护住行群里。

W市封城后,昔日熙攘拥挤的街道变得空空荡荡,公交、客运、地铁、轮渡全部暂停营运,整个城市的运力被迅速抽空。警局组织部分警力和一些民间志愿者成立了车队,每天接送上下班打不到车的医生护士。

一个拎着保温桶的女孩子从路对面匆匆跑来,边跑边朝姬别情招手。

“我还是第一次坐警车哎!”女孩子打开车门坐到后排座椅上,“谢谢警察同志——哎呀太拗口啦……”她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“我能叫你哥吗?”

“当然。”姬别情打开导航,拉下手刹,“我有个弟弟,和你年纪差不多大,也是学医的,正在这边支援。”

 女孩子惊讶地“啊”了一声,立刻问道:“他在哪个医院?那边怎么样?严不严重?”

姬别情看着挡风玻璃外冷清的街道,“不知道。”

女孩子怔了怔:“你没去看过他?”

“没有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前面的路封上了,姬别情拨动着导航界面,专心致志找备选路线。“我去了帮不上忙,只会碍他的事。”

女孩子小声嘟囔:“……悄悄看一眼也可以嘛。”

“不可以。”

“好吧……”女孩子挫败地叹了口气,透过后视镜望向姬别情的眼睛,“你们只有口罩没有防护服吗?”

备选路线找到了,警车在街角掉头。“一线的有,现在物资紧张,我这种打下手的口罩就够了。”

“可你不怕吗?尤其是跟我们这种高危群体一起。”

“国难当头,干了再说——而且警察不就是和高危群体打交道的?”姬别情夸张地一挑眉,见女孩子被逗得噗嗤一笑,便继续说道,“你不怕吗?但你甚至没有选择的机会。我来到这里,是希望你们在一线孤独恐惧时,回头就能看到还有人在身后陪着你们。”

女孩子没有说话,车中广播正好响起《夜空中最闪亮的星》,她低头跟着哼唱,却越唱越不成调子。姬别情扭头看去,发现她脸上早已布满泪水。

医院到了,女孩子让姬别情在门口等一会,几分钟后,她提着一袋口罩和几件防护服放在警车里,然后便回头一溜小跑冲进医院大门。

和刚才流泪的女孩子判若两人,那个背影,像极了一位奔赴战场的战士。

 

姬别情关了导航,打开微信,聊天界面的置顶栏里,祁进在W市下飞机后发来的“哥,我到了”仍躺在那里,仿佛他一直以来为自己划下的坚固界限,永远不能越出一步。

——“哥,我到了。”

祁进大一开学时,姬别情破天荒地没有送他。那段日子他似乎是太忙了,忙得连一场送别都来不及参与,就乍然把自己和祁进的生活割裂开来。

下午祁进收拾完宿舍床铺,躲进被子里给他打电话,声音又轻又柔软,羽毛似的从听筒传进耳朵里,挠得人心里痒痒,“你在干什么?”

他嗤笑一声,“还能干吗,加班干活呗。”

祁进顿了顿,指尖在被褥上毫无章法地画着曲线,“……很忙?”

姬别情关上电脑,把案卷锁进立柜里,“我这边你还不知道?什么时候闲过。”

“……那你先忙,我没事。”祁进抿了抿嘴唇——他心里装着事时总会无意识地做出这个动作,可他最终什么也没说,只是若无其事地道:“记得按时吃饭。”

“你也是,照顾好自己。”姬别情换下警服,朝空气中夸张地喊了声“就来”,然后语气匆匆地对着手机说,“有人找,我先挂了,有空再聊。”

 

那天傍晚,姬别情第一次没有争取加班,正点出了大门,朝家的方向走去。穿过警局旁边的家属院时,一楼的妇人正在炒菜,闻味道应该是他很爱吃的糖醋排骨,二楼那个梳麻花辫的小女孩写错了作业题目,边哭着被父亲训斥边擦去练习册上的字迹。

饭菜的香气,锅碗瓢盆的乒砰声,玻璃窗内电视机闪烁的屏幕,以及大院里孩子们奔跑笑闹的画面,同时充斥在一方空间里,碰撞成万家灯火,映照着人间最寻常的相聚团圆。

天边夕阳融融,繁星欲明,眼前的景色温馨美满,耳中的热闹恰到好处。

一切都刚刚好——

只是都不是他的。

姬别情站在家属院里,背风点了根烟,一口一口慢慢抽着。

他像一颗老树,伸长枝叶护着不会飞的雏鸟羽翼渐丰,又像一间旧屋,展开青砖瓦檐为过路的困顿旅人遮住骤雨狂风。

直到有一天,雏鸟张开羽翼,旅人备好行囊。

飞吧,走吧,他想,飞得越高越好,走得越远越好,千万不要回头。

你一回头,我就怕自己没把握完全放下你了。



评论(14)

热度(63)
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