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一只好阿羽

【姬祁】争渡(中)

继续厉鬼和真人的故事。

因为过年了,所以写得有点喜庆……

祝大家新年快乐,一切平安顺遂。


十、

真人不愧是真人,放技能时自带亿元特效效果,一个剑诀下来清光四溢伤害爆炸,吓得水鬼纷纷躲入水底,波涛汹涌的黄泉瞬间变得风平浪静。

这回是真打不过了——

厉鬼站在一旁,内心五味陈杂,一时不知该欣慰还是该辛酸。

 

小孟婆头上扣着一个木盆,身后背着个和她一样高的包裹。

她郑重其事地将包裹交给厉鬼:“我听过桥的生魂说,人间有个习俗,临上路前要吃点好的。所以我准备了吃食酒水,祝你们一路走好。”

厉鬼:……

小孟婆又把木盆从头顶拿下来,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地上一摔。

厉鬼:“这又是啥?”

小孟婆:“摔盆啊!”

厉鬼:……

真人:“其实……”

他刚要开口纠正就被厉鬼打断,厉鬼屈指在小孟婆额上轻轻一弹:“其实你做得很好。”然后转头对鬼差道:“上船。”

鬼差:“为啥我也要去?”

厉鬼抬手指着自己:“渡河。”

然后指向真人:“保镖。”

最后是鬼差:“划船。”

鬼差:……

 

十一、

船离了岸,一路向西。

真人问:“孟婆所为虽出于善意,却终究不妥,善信方才为何不让贫道点明?”

厉鬼道:“我也是个不会送东西的人,所以不想看到她失望。”

真人摇头:“对就是对,错就是错,若因心生同情就不辨是非善恶,终归误人误己。”

厉鬼看了他一眼,“我倒觉得,这世上有些事,若硬要分出个是非对错,不是害了别人,就是累死自己。”

他收回目光,吊儿郎当地坐了下来,“我从前有个兄弟,成天逼着自己做圣人,硬是把自己逼成了一个不快乐的笨蛋。我活着的时候只想把他带走,死后才想起来有些话应该对他说,可惜来不及了。”

真人不禁开口问道:“善信想说什么?”

他问完这句,自觉唐突,正暗自懊恼,厉鬼却丝毫不觉地继续说下去。

“人这一生,谁人不曾害人、不曾误己?七情六欲,谁人没有?七伤八苦,又谁人不历?”厉鬼挑了挑嘴角,“若是全依真人所言,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还不如一刀捅死自己算了。”

真人微微一怔。

 “我想对他说,我已经没机会带走他了,他今后修道也好入世也罢,都随他去,但不要事事较真、件件区分责任正义,放过自己,会好过很多。”

真人没有答话。

在船尾撑篙的鬼差:“啧啧,真酸。”

厉鬼把手指捏得咔嚓直响:“再给你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。”

鬼差:“啧啧,兄弟情深,感天动地!”

真人:……

鬼差见厉鬼放下拳头,又好奇问道:“你说自己不会送东西,到底送了啥?”

厉鬼半睁着似睡非睡的眼睛,懒懒答道:“我送了他一场富贵。”

鬼差嗤笑:“你这个穷鬼还送得起富贵?”

厉鬼道:“你没机会了。”

鬼差:“?……鬼爷爷我错了您高抬贵手!真人救命啊!!!”

真人:……

 

 

十二、

这一日又是中元。

鬼差提议,今天大小也算个节,咱们吃顿好的,晚上去看星星。

厉鬼表示:“黄泉哪来的星星?”

真人接道:“亦不分昼夜。”

鬼差:“真不想理你们……”

 

酉时入夜,黄泉天空上隐隐闪过数点淡金色的光亮,仿佛刚被点燃又匆匆熄灭的烟火,转瞬间便逝去了。

 “中元这天,地府会打开鬼门,人间对逝者的美好记忆便经过鬼门飘向黄泉。可惜随着时间流逝,记挂逝者的人越来越少,那些回忆也就越来越淡,只有极少数执念极强的回忆才能在黄泉上看到。”

鬼差抬头望向幽暗的天空,轻轻笑了笑。

“这就是黄泉的星星了。虽然比不上人间,但对终年不见天日的鬼魂来说,已是难得的光明。”

厉鬼拿起一块梅花糕塞进嘴里,“这不就是偷窥别人的八卦吗?”

真人调息方毕,仍盘膝而坐,鹤朱横于双膝之上,泛起湛蓝清光。“执念太强,易生心魔,既然红尘已逝,不如相忘于生死,方为天地正道。”

鬼差:“果然还是不应该理你们……”

 

 

十三、

既然要过节,自然少不了酒。

厉鬼从小孟婆送来的包裹里翻出两坛酒,和鬼差一人抱着一坛喝得畅快。

酒过三巡,鬼差常年惨白的脸色也微微起了红,“你还记不记得,你初来黄泉的那天,也是中元。”

“我和孟婆打赌,睢阳肯定守不住了,谁知你们竟倒腾出那不要命的玩意,害我被孟婆那丫头嘲笑了三个月……”他拍了拍厉鬼的肩膀,“你小子够狠,我佩服!”说完便醉倒在地,呼呼大睡。

 

出城的那个夜晚,一队吴钩台弟子在睢阳城门内整装待发,只待厉鬼下令。

厉鬼一一从他们脸上看过——有人尚带稚气,有人已生华发,有人微带笑意,有人面色如铁。

城外狼牙铁骑,身后黎民苍生,睢阳是大唐江山最后一道防线,这一战,他们退无可退。

厉鬼道:“可惜此刻没有一坛好酒,算我欠兄弟们的,咱们来日再痛饮一场。”说罢抬手,一声令下,“杀。”

城门缓缓开启。

有去无回,有死无生。

 

后来呢?

 

后来啊——

山河更替,日月轮转,故人不在,故国不存。

可厉鬼还活着。

 

他转过头,目光灼灼地盯着真人的眼睛,“红尘已逝,不如相忘生死——那些经历过的欢喜悲凉、生死合离,都应弃如敝履吗?”

真人的眼里澄澈平静,无喜无悲,“并非弃如敝履,而是舍得。”

“凡事总有取舍,既取了更重要的东西,余下的,即使再不舍,也只能放下。”

厉鬼嗤笑一声,“真人取了什么?”

“大道。”

厉鬼又问:“真人舍了什么?”

真人答:“凡情。”

厉鬼放声大笑:“好一个‘凡情’!”他左手拎着酒坛,右手捧着一只酒盏,起身走向船头,脚步虚浮,身形微晃,似已酩酊大醉,眼中却依旧清明如常。

厉鬼倒满一盏酒,指着自己:“敬过往。”然后一饮而尽。

他又倒满一盏,对着真人的方向,向天空若隐若现的淡金色光亮道:“敬故人。”

最后面朝黄泉彼岸,声音郎朗:“敬归途。”

敬完三盏,厉鬼将酒坛和酒盏一抛,直挺挺向后倒去,入了一场大梦。

 

真人拾起酒坛和酒盏,把厉鬼拖回船篷之中,又想了一想,脱下外袍盖在厉鬼身上。

山河更替,日月轮转,故人不在,故国不存——

他放下凡情,在心里建了一座无名墓碑,埋着悠悠往事寂寂红尘,虽不知姓名、不晓过往,但它代表的情义却无法泯灭。

太上忘情非无情,看透凡情凝道心。

守本心,诛奸邪,卫故土,济苍生,以报恩义,以念长情。

 

 

十四、

船行的第三日,河面起了一团大雾。

那雾气开始时只是稀薄地笼在水面上,后来越来越浓,不到一盏茶的功夫,周围的水域都被它包裹其中。

鬼差收起船篙:“我觉得咱们好像在原地打转。”

厉鬼提着链刃,淡淡道:“从它跟着我们那刻开始,你已经在人家头上绕了八圈。”

鬼差跳脚:“你咋不早说!害我白费了半天力气!”

厉鬼:“跟你学的。”

鬼差:“好像挺有道理……等等,你说的‘它’是谁?”

厉鬼朝前面递了个眼神。

鬼差抬头望去,真人执剑站在船头,衣袂飘飘,临水凭风,生生把黄泉雾重站出了华山月冷的效果。

鬼差快疯了:“我问你它是谁,没让你看美人!”

真人:“收声屏息。”

鬼差:?

真人道:“它来了。”

 

 

十五、

水涨船高,波翻浪涌。

一个巨大的怪物从不远处的水底升起,尖齿长须,黑鳞利爪,似鱼非鱼,似龙非龙,瞪着一双灯笼似的眼睛,目光如炬地盯着小船。

鬼差抱着船篙一个箭步躲在厉鬼身后,畏畏缩缩地扒着他的肩膀:“这家伙叫中孚,是世人贪嗔二念所化,平时待在黄泉里面吃水鬼充饥,今天这架势,是要拿咱们改善伙食了。”

真人从船头一跃而起,持剑朝怪物七寸刺去,雪亮剑锋却只在它身上留下一道淡淡划痕,庞大身躯丝毫未动。

鬼差在厉鬼身后大喊:“中孚鳞甲五百年生一片,万年方成,即使神兵利器也难以刺穿!”

厉鬼:“……你以后再不把话一口气说完,老子一定把你丢下去喂水鬼!”

 

下一瞬间,风起雾散。

小船如一片枯叶,被狂风带着在河面四处乱窜,中孚巨大的身躯也被吹得晃了几晃。

接着滚滚雷声伴着风声从头顶很远的地方隐隐传来。

真人抬首望向九天之上:“引九霄清雷下入黄泉,或可制住魔物。”

厉鬼:“你还会这招?厉害厉害!”

真人:……说来惭愧,那是贫道的天劫。

厉鬼:啥?!

 

 

十六、

中孚追到小船面前,张开血盆大口,九霄之外的雷声也越来越近、越来越响。

真人反手负剑,从船头一跃而下,沉入黄泉之中。

 

鬼差目瞪口呆:“你不去帮他?”

厉鬼:“修仙渡劫是他的事,而且天雷只劈他不劈我,怎么帮?”

鬼差仔细想了想:“也对……可是你不担心他?”

厉鬼反问:“我为什么要担心他?”

鬼差跳脚:“他不会水怎么办!”

厉鬼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:“他又不是太白山的野猪,不会水为什么要跳下去?”

鬼差:“可是……”

厉鬼:“你是来划船的,不是来拉皮条的,哪来那么多可是,闭嘴!”

 

第一道天雷降下。

紫色电光如一柄利剑,直击中孚七寸,万年不破的乌黑鳞甲被劈得皮开肉绽。一道霽色身影腾云般自中孚身下破水而出,落在鳞甲破裂处,将鹤朱深深刺入裸露血肉。

中孚大叫一声,腾空暴怒而起,欲将背上真人甩下黄泉。真人一手紧握鹤朱剑柄,一手食中二指拢作剑诀,在空中勾画出八门遁甲阵图,将中孚头尾钉入死、休二门,一时动弹不得。

此时第二道天雷直降而下。

真人拔出鹤朱,从生门飞出落回船头,中孚自七寸处被劈成两段,跌落黄泉,被泉下水鬼一哄而上竞相分食。

 

厉鬼:“这货咋这么不禁打?”

鬼差拍着胸口,惊魂未定:“它死了还不好?”

厉鬼抬手指天,翻了个白眼:“现在你还觉得好么?”

九重天外,轰轰隆隆的雷声又传了过来。

鬼差:“有完没完!还让不让鬼活了!”

 

 

十七、

真人向前迈了一步,挡在两只鬼面前,面色沉重。

厉鬼问:“这道天雷已无魔物可抗,你要如何应对?”

真人道:“贫道曾言助善信渡河,承人之诺,定当守之。”

说罢他低叱一声“剑去”,手中鹤朱腾空而起,幻化作数道剑气,结成一方泛着幽蓝光芒的剑阵,将小舟牢牢护在下面。

“这剑阵可保船平安渡河。二位乘船先走,贫道入水将天雷引开。”

厉鬼没有答话,只是笑笑,然后抓住了真人的手腕。

他转头对鬼差道:“这下面的水鬼是什么死的?”

鬼差:“这片水叫无妄海,里面都是生前受牢狱之灾的冤死鬼,最恨官吏。”

厉鬼转回头来,又对真人道:“真人还要走吗?”

真人望了眼鬼差,神色微微有些复杂。

厉鬼抓起撑船的竹篙,将另一头递给鬼差:“抓紧了。”

鬼差照做:“干啥?”

然后被厉鬼一脚踹下了船。

 

厉鬼握着船篙一头挥上挥下,另一头的鬼差好像逗猫棒上的羽毛,随长篙在空中水里窜来窜去,身后一群水鬼张牙舞爪追着他跑,前仆后继往来不绝。

此时第三道天雷降下,直落在剑阵中。

厉鬼反手一挑,将船篙向空中高高掷去,水鬼为抓住鬼差,一层摞着一层越爬越高,顷刻间竟堆成了一道三丈来高的鬼墙。

真人自船头飞落到鬼墙之上,天雷击碎鹤朱剑影,破阵而出,如一只困兽,挣扎嘶吼着向他扑来。

真人收剑敛衽,正欲绕到鬼墙后面,一只桃木盒子却从袖口滑下,落入水鬼手中。他回身挥剑,斩断水鬼手臂,方来得及把盒子握在手里,天雷便倾泻而至。

 

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,染红霽色道衣,他却顾不上这些,只牢牢攥住手中木盒。

神识恍惚间,有人喊他的名字,声嘶力竭。

“祁进!!!”

————TBC——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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